郑秉文：制度缺乏激励 社保屡遭热议

载《中国社会科学院报》，2009年1月8日第4版（总第26期）

      2008年11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官员一透露出延迟退休年龄的消息，当日便引起自21世纪以来发生的第二次网民激烈大讨论，网民激烈反对“延迟退休年龄”。人们一定记得，2005年12月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完善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决定》(国发［2005］38号)就曾掀起21世纪以来首次网民热议社保改革，反对“缩小个人账户”。对照来看，这两次热议虽然表面上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说明了同样一个问题，即我国社保制度应该建立起一个个人缴费与退休待遇密切相关的激励机制。

      2005年12月那次反对“缩小个人账户”的国民心态说明，个人账户的比例规模越大越好，单位缴费划入个人账户的比例越多越好，即个人账户越大，激励机制就越大。2008年11月这次反对“延迟退休年龄”的社会心理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现行社保制度里个人缴费与未来待遇之间没有建立起多缴多得的密切联系，激励机制严重不足，明显的大锅饭因素扭曲了社会保险制度的本质，误导了社会舆论。

把握精算中性

强化激励机制 

      在综合这两次全国网民大讨论的社会心态与国民心理之后，我们应至少得到如下三个重要启示：一是社会保险制度的关键在于牢牢把握住“精算中性”这个核心设计理念，在于必须遵循权利与义务相对应的重要设计原则。虽然2005年12月颁布的38号文规定基础养老金缴费每满1年发给1%，但总体来说，计发办法显得过于复杂，退休待遇预期过于模糊，个人缴费与未来待遇之间没有严格地直接对应起来，缴费年限与退休金水平被割裂开来，多缴多得的激励机制显得十分有限，这是现行社会保险制度中的一个重大缺陷。毫无疑问，最优的精算中性，应是将个人和单位缴费全部划入账户。我们未来的改革目标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而绝不是相反。

      二是现行社会保险的设计中，应该格外强调个人缴费（包括单位缴费）的“补偿”和“返还”性质，强调个人缴费与未来待遇之间的对称性质，强调个人缴费数量与受益水平之间的对应关系，弱化“大锅饭”的“税性”因素，强化“私有性”的“费性”因素，避免给全社会以“税”的误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引入“保险因素”，强化银行的“储蓄因素”，在儒家浓厚的储蓄文化背景下，这既是保险制度必要的设计理念，也是保险制度特有的激励机制，只有这样才能建立一个多缴多得、缴费年限越长受益水平越高的“保险制度”，才能逐渐建立起一个延长退休年龄的制度基础，而不至于被网民推翻。

      三是现行保险制度中缺乏精算联系，就等于缺乏公平，个人缴费与未来受益之间联系松散，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对公平概念的理解。保险制度的公平概念的核心在于加强“精算公平”，而不在于强调“再分配因素”，为此，我们应该反省以往社会保险制度中对“公平”概念的理解和设计。我们的制度之所以会存在如此重大缺陷，是因为我们无论在观念上还是理解上，都没有把资金来自于个人缴费的“社会保险制度”，与资金来源于一般税收的“社会保障制度”区分开来。

      社会保险制度的“公平”，主要是建立在与个人缴费利益紧密挂钩的“精算公平”之上，个人缴费与未来待遇之间的关系越密切，这个制度就越是公平的，就越容易受到参保人的欢迎。相比之下，非缴费型的“社会保障制度”应当更多地体现再分配的作用和国家财政的责任。如果本末倒置，误将“社会保障制度”的公平概念和机制，错位地移入到“社会保险制度”当中，其大众心理就必然扭曲，社会心态就必然倒置，客观效果就必将是事倍功半。缺乏“精算公平”的保险制度必将导致对“延长退休年龄”的严重误解。

反对法式“碎片化”

谨防“社保陷阱”

      法国式的“碎片化”社保制度是我国最好的反面教员，而我们却正在步法国的后尘。“多种退休制度”必然导致多种退休待遇；多种退休待遇必然导致社会攀比；社会攀比必然导致任何改革都将成为不稳定因素。一有改革的风吹草动，一旦改革到自己的身上，改革必然流产，社会必然动荡，这就是法国“碎片化”社保制度的一个范式，是“多种退休制度”并存的一个铁律。

      从网民热议中可以看到，社会各界对公务员和企业“两种退休制度”日益拉大的待遇差别深恶痛绝，并已经影响到社会稳定，其负面影响是极其深远的。我国目前只有“两、三个碎片”（机关、事业和企业）尚且如此，如果正式建立起农民工社保制度和务农农民社保制度，我国就将彻底完成“法国式”社保制度的历史进程，那时，坠入“社保陷阱”中的子孙后代所面对的就肯定不是什么“网上热议”了，有一天必定会像法国那样从网上走向街头，年年月月地折腾着，实实在在地承受由此导致的社会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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