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已经完成了人口转变的发达国家,人口的老龄化发生于人均收入达到较高水平的时期。较高的人均收入意味着资本相对丰富,因此,当劳动力出现短缺的情况下,在这些国家恰好出现资本替代劳动的技术进步和产业结构变化。生产要素替代和产业结构调整的结果则是这些国家产业结构的全面升级,技术结构转向劳动节约型和资本密集型。
中国的人口转变主要是在计划生育政策的作用下提早完成的,相应的老龄化是在人均收入仍然处于较低水平的发展阶段中发生的。这时,还没有从劳动力丰富的禀赋结构,转向资本丰裕的禀赋结构,从而还没有在资本密集型产业中获得比较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过早出现劳动力供给减少现象,就会导致工资水平上涨,意味着中国失去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比较优势和国际竞争力。然而,由于从人均GDP看,中国尚未进入可以用资本替代劳动的发展阶段,新的比较优势将不能及时显现出来,因此,经济增长有可能丧失其可持续性。“先老”导致的劳动力供给下降和“未富”带来的大量劳动力需求,形成一个比较优势真空。因此,目前劳动力市场上已经出现的劳动力短缺端倪,背后潜藏着动态比较优势危机。
人口红利开发最大化
一个国家劳动力资源能否得到最大化利用,取决于经济中是否实现了充分就业。经济增长固然是充分就业的前提,但充分就业本身也是经济增长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源泉。中国成功的人口转变,较早地为经济增长提供了有利于劳动力供给和储蓄率提高的人口红利,是改革开放以来创造经济奇迹的重要因素。随着人口转变阶段的变化,人口结构的优势趋于减弱。在这个过程中,劳动力资源利用率越高,越有利于延缓这个人口红利消失的时间,保持劳动力成本低廉和储蓄率高的发展优势。而提高劳动力资源利用效率,就要求最大限度地扩大就业。因此,确定就业优先的政策目标,不仅不会淡化加快经济增长的目标,反而会使经济增长目标更加有保障,更有利于保持持续、高速、协调和健康的经济增长。能否实现庞大的劳动年龄人口的充分就业,不仅决定着人口红利能否得到最大化利用,而且其本身也是劳动者在 “干中学”中积累人力资本的重要过程。并且,只有通过劳动者的就业,社会才能给予人力资本以正确的激励,从而创造持久性的增长源泉。
加大人力资本积累力度
提高劳动力的素质对于中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如果说人口红利更多地体现在劳动力数量上的优势,并且作为增长源泉终究要消失的话,人力资本存量的提高意味着形成一个更具有报酬递增,更加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源泉。也就是说,通过对劳动者本身的投资,加大人力资本的积累,用质量替代数量,是预防劳动力短缺的未雨绸缪之举。实际上,作为劳动力短缺的信号而出现的“民工荒”,其更准确的信息是“技工荒”,即随着国内外市场对产品质量的要求提高,企业采用相对先进的技术和工艺,对劳动者的技能要求也相应提高。如果现有和未来的劳动者,不能满足于这种日益增长的基本素质和劳动技能需要的比重增大的话,劳动力短缺问题就会显得格外突出。
体现在劳动者身上的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改善,需要通过提高全民教育水平和健康素质达到。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是人力资本培养的最主要形式。有效率的教育体制,也是人力资本积累与劳动力市场有效连接的渠道。中国的教育发展水平和投入水平,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进一步的发展在于重新配置教育资源,扩展教育领域和受教育时间,建立终身学习型社会,把有限的资源加以更有效率的使用。从健康角度寻找并抓住最有利于提高全民健康素质的关键领域,如青少年健康素质、妇女生殖健康、劳动者健康和工伤保险等,也可以提高人力资本形成效率。此外,加快发育劳动力市场,通过形成一个机制完善的劳动力市场,给予人力资本以正确的回报,鼓励和加快人力资本的形成和积累,并且形成准确的劳动力价格,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对于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并且寻求人口红利替代增长源泉的中国经济来说,是经济增长保持可持续性的必要制度条件。
选择可持续的养老保障模式
应对老龄化挑战,既要有积极应对的措施,也需要建立一个可持续的养老保障体系作为必要的安全网。中国在计划经济条件下,没有建立起一个有效、可持续的养老保障体系,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养老保障制度改革,旨在形成一个社会统筹与个人账户相结合的体系。但是,由于历史欠债甚重,个人账户难以做实,目前城镇养老保障采取的是典型的现收现付制。
现在的发达国家,现收现付养老保障制度大都是在人口比较年轻的条件下建立起来的,当这些国家进入老龄化时期,特别是当“婴儿潮”一代进入退休年龄之后,都面临着养老保障的潜在支付危机,改革的选择方向通常是建立完全积累制。中国的“未富先老”,把选择一个具有可持续性的养老保障模式的任务急迫地提上了议事日程。
以人口结构变化方向为依据,完全的个人积累是一种具有可持续性的养老保障制度。而从时间的紧迫性上说,现在就应该立即从现收现付养老保障制度向完全个人积累制度过渡。为了支撑这个过渡,需要通过把农村转移劳动力纳入新的保障体系,提高当前保障基金的缴费水平和社会供养中人的能力,从而实现养老保障制度改革的平稳过渡。政策模拟表明,每一种政策情形具有不同的社会养老负担。如果把农村转移劳动力吸纳到城镇养老保障体系,同时实行完全的个人积累新体制,到2020年,社会养老负担率只有25.3%,比不进行这两项改革的情形大约低19个百分点。
拆除阻碍劳动力流动的藩篱
未来城市劳动力供给,已经不能满足非农产业发展的需要,而完全依赖于农村劳动力的转移。正是由于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存在,中国劳动力的供给尚未出现绝对意义上的危机。但是,如果城市化的速度不能加快,或者甚至减缓的话,劳动力短缺制约经济增长的可能性就会加大。近年来农村向城市转移的劳动力规模逐年扩大,就是对已经出现端倪的劳动力短缺的自然反应。然而,迄今为止,以户籍制度为核心的一系列政策仍然制约着劳动力的畅通流动,成为限制城乡劳动力流动的制度性障碍。绝大多数农村劳动力和他们的家属得不到在城市永久居住的法律认可,造成他们只能到处流动而不能迁入城市,他们的消费、子女教育成本也因此而大大增加。歧视外地人的就业政策、社会保障制度和社会服务的供给等,也都根源于户籍制度,根据是否具有本地户口而定。这种排他性政策的继续实施,严重地妨碍着劳动力市场的形成和配置劳动力资源功能的发挥。
更重要的是,这些制度性障碍限制城乡劳动力流动,妨碍了劳动力资源的优化配置,阻碍了经济的增长。因此,一旦通过消除这些障碍使劳动力更充分、有效地流动起来,不仅有助于保证持续的劳动力供给,其产生的资源重新配置效应,还对中国经济增长做出直接贡献,经济增长速度会更高。世界银行的一项模拟表明,在今后能够把农业劳动力转移出1%、5%和10%的假设下,全部GDP将分别提高0.7、 3.3和6.4个百分点。
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改革开放期间,由于非公有经济的成长和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入,中国经济增长中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份额有很大幅度的增长。但是,中国经济增长方式并没有实现根本转变,全要素生产率对总体经济增长的贡献中存在一系列问题。第一,全要素生产率贡献份额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资源重新配置效应,即劳动力和其他资源从边际生产率低的部门向边际生产率高的部门转移的结果,真正由技术进步和微观效率改进做出的贡献微不足道。第二,全要素生产率贡献增长率在不同部门是有差异的。第三,1987―2001年期间,在整体生产率稳步改进的同时,如果把环境生产率与市场生产率分别观察的话,反映减污技术利用效率的环境生产率实际上是下降的。
世界经济发展史上曾经有过的先例表明,单纯依赖生产要素投入实现经济扩张,生产率没有实质性增长的国家,尽管在一定时期由于这样或那样特有的原因表现出高速增长的绩效,但是,最终都被证明是不具有可持续性的。中国作为一个相对于人口规模自然资源缺乏的国家,能源、矿产等供给对于目前的高速经济增长表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支撑乏力。因此,通过正确的发展战略选择,根本转变增长方式,依靠生产率的提高,才可能克服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
蔡昉 2006年01月17日(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人民论坛》 (2006年 第二期)
【作者:蔡昉】 【出处:《人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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