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难保

 

       在一片萧条中似乎只有保险公司在独善其身。中国保监会8月份披露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底，由54家中外资保险公司组成的人身保险阵营共实现业务收入4257.23亿元，较去年同期增长超过六成。

然而面对保险业的“丰收”情况，监管层却并不乐观。8月至11月，保监会将对各保险公司和保险资产管理公司进行全面现场检查，并要求各保险公司主动出示自查报告。检查对象包括：投资非上市企业股权的余额和占比，说明各项股权投资使用资本金、传统、分红、万能、投连等产品资金的情况，逐项阐述投资的决策程序、依据、决策意见，以及投资现状和最近三年的收益情况。

这是近年来罕见的系统排查来自保险资金的投资风险。8月18日，市场甚至传言保监会“督促”保险公司减持A股。当日，上证综指应声暴跌5.34%，尽管随后保监会官员立刻表示并没有做出此项要求，但却同时强调，保监会“对保险资金的运用，一直要求保险机构无论市场变化如何，要以风险防范为第一要务。”

监管部门何以如此谨慎？保监会资金运用监管部主任孙建勇给出的答案是：截至今年6月底，保险资金投资浮盈为200亿元，而去年年底这一数字是1800亿元。如果稍加计算便不难发现问题的所在。目前，监管层对保险资金的权益投资额度限制为“不超过20%”，也就是说，保险资金中的绝大多数应该运用于债券、银行存款等回报稳定、风险较低的渠道中，收益本不应该同股票一样有过大起伏，然而仅仅在半年内，保险资金投资收益的落差却如此之高，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到底有多少保险资金进入了股市？

 

 

       四年前，保险资金直接投资股票刚刚放开时，投资上限为保险公司总资产规模的5%。第二年，保监会又允许投资基金比例不超过15%。而到了2007年，这一比例又被提高到10%——这个时候正是牛市行情到来一年多以后。同时，为规避风险，保监会规定，保险公司对股票和基金等权益类投资额总计不得超过总投资额的20%。

事实上，随着今年股市一路下行，保险资金在股票收益大幅下滑的影响下，上半年平均的收益率仅为去年的四分之一。而在7月份结算的上年万能险的利率平均在6%左右。

直接让监管层忧虑的是，由于上半年投资股票市场损失较大，目前各大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已经大大下降，截至上半年，中国人保偿付能力充足率为120.3%，较去年缩水近九成，已滑落至保监会设定的150%之下。

中小保险公司的情形更加糟糕。在去年保监会降低间接入市门槛后，中小保险公司进入股市大举建仓，在股票处于高位时积累的浮盈家底非常薄弱，而相比之下，大保险公司可以通过释放浮盈实现收益。

“中国保险业似乎在重演2002年的悲剧。”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教授郝演苏向本刊指出。郝的另一个身份是新华人寿的独立董事，早在几年前，郝演苏便尖刻的指出，“保险一块钱的资产就有四毛的水分”。

自去年底中国股市走低明朗化后，大量股市资金回流至银行，但从紧的货币政策又让银行面临存贷差难题。就在银行业转移存贷差压力大力发展中间业务的同时，人寿保险业的扩张冲动恰巧与之不谋而合，形成了以3年至5年期分红产品和万能险为主体的银行保险业务高速增长的局面。而与香港毗邻的深圳，分红和理财险的业务比例一度超过九成。这被郝演苏视为热钱遁入保险业的征兆。

分红险、万能险等投资类保险主要通过银行渠道销售。保险公司支付给银行的手续费大大高于基金公司，再加上或明或暗的利益置换和保险公司本身的经营费用，这种繁荣实际上是以高成本为代价。未来，在资本实力有限、资金运作能力有限的条件下，保险公司势必要面临应对高速扩张形成的偿付能力和客户预期收益的双重压力。

 

 

      分红、万能和投连等保险产品似乎成了矛盾的集中所在。一些新进入的合资保险公司去年在此项业务上几乎获得数倍的增长。而在国外成熟市场，医疗、意外等最能体现“保险”本意的消费型保险产品才是市场主流。

“对分红、万能等投资型产品，我们是又爱又恨。”一位与数家保险公司有业务联系的保险经纪公司负责人告诉《环球企业家》，消费型保险价格便宜，利润也高，是销售人员比较喜欢推荐的产品。但问题是，客户不买账，尤其是中低端客户。在他们看来，自己生病或发生意外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不出险便意味着这笔钱“打了水漂”，而具有返还功能的分红、万能能投资型产品则更具吸引力。

尽管很多保险公司都表示这种情况表明了市场的不成熟，但为了获得更多份额，却不得不顺应客户需求，加大分红、万能以及投连等投资型险种的比例。这同时对保险公司的资金运作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也使得很多保险公司在牛市中悄然加大了权益投资比例，这也无疑加大了其运营风险。

好在对风险嗅觉更为敏锐的保险公司已经开始对低迷的市场做出反应。中国平安从今年上半年开始，便大幅调整了其资金运用渠道，其中与股市相关的权益投资比例从21.4%下降至12.2%。中国平安总经理张子欣日前在该公司中报发布会上明确表示，公司下半年的投资策略将“降低股票市场对平安的影响”，改而“加大对债券等固定收益类产品的投资”。在寿险业务中，平安在上半年也加大收缩以银行为重要渠道的分红、万能保险业务。

无独有偶，市场份额排名外资公司首位的美国友邦保险，在上半年也通过严格控制银行保险客户质量和了解大额保费来源的方式收缩业务，上半年的增长速度甚至比去年同期降低了5%。

      二者不谋而合的主动缩小战线之举，似乎是对近年来大干快上保险资金投资的反思。“2008年是艰难和充满挑战的一年。”平安集团董事局主席马明哲在8月18日年中业绩报告会上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