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养老发展战略：求解未富先老中国式难题

一些先富后老的欧洲发达国家因为养老金问题而身陷债务危机，多国政府接连垮台，社会秩序动荡不安，而未富先老的中国将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人口老龄化高峰呢?构建中国国家养老发展战略或将成为迫切选择。

国家养老发展战略： 求解未富先老的中国式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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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中国经济社会理事会理事、致公党北京市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董晓莉

中国正跑步进入老龄化社会，这是不争的事实。

截至2010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8.87%，接近世界老年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将近亚洲老年人口的一半。

目前，我国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人口年龄结构从成年型向老年型过渡仅用了不到20年时间。未来20年，我国人口老龄化日益加重，到2030年，全国老年人口规模将会翻一番;并且在2065年前都将一直处于增长状态。

一些先富后老的欧洲发达国家因为养老金问题而身陷债务危机，多国政府接连垮台，社会秩序动荡不安，而未富先老的中国将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人口老龄化高峰呢?4月18日，本报记者见到了刚刚代表中国连续三届参加中欧圆桌会议的董晓莉，此次她的议题是《银色浪潮中的中国养老产业发展》。走近董晓莉，才发现她最关切的不再是局部领域的技术推进，而是搭建中国养老发展战略的宏伟框架。拥有美国哈佛大学、英国帝国理工学院留学经历的董晓莉心中一直怀揣着远大梦想，“如何实现人人‘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战略目标，不仅需要国家的政策与投入，更需要市场的参与和创新，还需要各级社会组织的关注与支持。只有在不断的政策激励与创新实践中，才能建立并完善中国可持续发展的养老保障体系。”

顶层设计:

国家养老发展战略迫在眉睫

毋庸置疑，中国的养老保障体系从无到有走了一条符合中国国情和国际经验的道路。从1984年国有企业推行退休费社会统筹开始，我国基本社会养老保险改革经历了三次变革，逐步形成包括基本养老保险、企业补充养老保险、个人储蓄性养老保险在内的多层次养老保险保障制度。

上述“三支柱”的养老保险模式初步发挥了社会稳定器的作用，集政府官员与经济学者于一身的董晓莉评价，“值得欣慰的是，党中央和各级政府越来越重视养老保障体系建设，不断完善养老保险制度，提高养老保险的统筹层次和扩大养老保障的覆盖范围，完善养老基金筹集及投资运营管理，努力实现养老保障制度的可持续发展。”

然而，社会转型期的矛盾多发和老龄化加速带来的压力剧增让我国养老保险面临空前挑战:由政府承担的基本养老保险一枝独秀;而由企业和个人承担的补充保险和储蓄性保险却发展缓慢。董晓莉脸色凝重告诉记者，这种不均衡所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国家背负着巨大的重担在踽踽爬行，不仅步履缓慢，还时刻面临背不动的风险，“养老金是个严肃的现实话题，要真金白银兑现。养老保障高峰转眼就到，如何确保‘老有所养’是社会健康、可持续发展的核心和关键。”

在董晓莉看来，“迎接人口老龄化的挑战必须要在更加广泛的领域内综合考虑，协调运筹，把它作为一个战略性的大问题全面策划，也就是说，要尽快建立和完善国家养老发展战略体系。”

“一提养老，就会想到有没有养老保险，但是，仅有基本养老保险是不够的，它只是三根支柱之一，筹集了养老金不投资运营就可能贬值，老人手中没有足够的钱，启动老年经济也就成为无源之水。现在，老龄化已经成为当前不可回避的社会问题”，在董晓莉首创提出的国家养老发展战略中包括三大内容，养老保障体系、养老金投资运营体系和养老经济发展体系。董晓莉表示，“建立和完善国家养老发展战略体系是中国大国崛起中的必然选择，这个大战略涉及国家经济发展战略、资本市场战略和社会稳定战略，建立和完善国家养老发展战略是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当务之急。”

董晓莉常能透视问题本质，“所谓战略就是调动一切资源与力量实现目标的科学与艺术，是系统性、规划性、前瞻性的组合，养老保障体系建设不能总靠外力推动，陷入‘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被动局面，这样不仅会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还不利于充分调动各种社会主体的积极性，因此，必须从战略层面统筹规划。”董晓莉建议，在国务院层面设立国家养老监督管理委员会，牵头负责国家养老发展的顶层设计，各相关部委具体负责执行操作。董晓莉并不讳言，“当务之急是建立和完善国家养老发展的顶层设计，目前，养老保障跑得快点，养老投资正在加快步伐，而养老经济却几乎没发展起来，相当于一家人却按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前进，将来并轨成本会很高。”董晓莉相信，一个好的社会保障体系应由政府发起和主导，同时充分发挥市场和社会各方面的力量。只要政策体系搭建好，准入标准制定好，等于给了市场充分发展的机会。市场将按照具体要求和分类，借助税收政策上的东风，进一步充实养老社会化服务体系的内容。同时，政府还要加强对市场的监管，什么样的机构能去办养老院，什么样的人能去护理老人，都需要明确标准和资质。

薄弱环节:

转思路解养老发展短板之忧

在国家养老发展战略的构成中，养老保障体系已经日趋成熟，养老金投资运营体系亟待完善。针对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养老金入市，董晓莉思考更深入，“我们不能仅谈养老金入市的问题，而应该谈养老金投资的问题，不能仅谈养老金投资的问题，还要谈养老发展战略的问题，养老金投资是国家养老发展战略的组成部分。只有精心设计、科学规划、有效执行，才能让民众对退休生活有稳定预期、也才能充分发挥社会保障的社会稳定器的作用。”

据介绍，目前我国的养老金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主要是指由各级社会统筹部分所累积滚存形成的资金;二是以企业补充养老保险形式所形成的企业年金;三是用于国家应对人口老龄化高峰的国家战略储备基金即全国社会保障基金。面对如此庞大的基金，如何建立完善科学的筹资机制、有效运作的投资运营机制进而实现保值增值自然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董晓莉表示，养老金投资运营科学化不仅包括投资范围、投资渠道、投资比例等技术性问题，更为重要的是，要建立和完善养老金筹资体系和投资运营管理体系，国家养老金管理科学化才能实现质的飞跃和发展。目前，我国养老金的投资及管理分散在有关部委、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地方政府及有关企业年金行业和企业。董晓莉认为，要在管理分散的状况下，建立高效完善的养老金运营体制绝非一朝一夕的易事，“国家必须统筹考虑，尽早规划，不仅要建立和完善养老金的投资运营体系，还必须考虑建立国家级的养老金投资监督管理体系，确保老百姓的养命钱安全、有效运营。”

与发达国家红红火火的老年产业相比，中国的老年产业尚未形成气候。许多人视老年人为负担，拥有多学科教育背景的董晓莉却有超常见解，“老年人同时也是社会的资源和宝藏”，她告诉记者，“在中国经济转型中，有两个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增长点，一个是‘绿金经济’，另一个是‘银发经济’。”

看似董晓莉口中的“绿金经济”与“绿色经济”只是一字之差，其实却是思维方式的截然转变，“原来提倡绿色经济，需要加大投入，增加成本，所以经常检查组一来，就关停污水;检查组一走，又偷排污水。如果绿色能够变成黄金，哪个企业会不愿意走绿色发展之路呢?只要将科技创新与商业创新、金融创新相结合，就能开创出新的经济增长空间。”

“银发经济”也是同理。如果我们转换思维模式，不仅重视为老年人提供服务和专用产品，还设计出一套机制让老年人的经验和才华得以施展，老年人就会变成人人争抢的宝贝，被社会需要的老人最快乐，快乐的老人不生病还作贡献，社会的负担也随之减轻。面对记者担忧中国经济的明天，董晓莉轻松化解，“‘银发经济’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涉及9大类80多个行业，老年产业又被商家称为‘朝阳产业’，目前，我国老年人用品市场的需求量为4000亿元，而市场供应的产品不足10%，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逐步完善和内需的拉动，与老年人相关的消费需求将呈现跳跃式增长。现阶段则需将目标市场定位于养老服务行业，重点领域是金融、医疗、信息，逐步将它们培养成启动‘银发经济’的引擎。”

实践真知:深入调研科学论证统筹各方

与董晓莉的交谈就像享受一场思想盛宴，她的睿智与激情、远见与真诚都让人折服，而她的独特视角和才思敏捷，与她跨学科、跨国界的教育背景和多领域的政府工作经验以及通晓国际资本市场规则密不可分。面对中国老龄化的世纪难题，董晓莉曾跨越千山万水、历尽百转千回苦苦求解，国家养老发展战略这一创新提法，就源于其十多年扎根社会保障领域的耕耘和思考。

早在1996年，董晓莉赴哈佛大学学习卫生经济学这一世界前沿学科，从此开启了她投身我国社会保障制度改革设计和组织实施的新征程。先后在多个政府部门工作的经历，让董晓莉有机会成为我国医疗保险、养老保险、金融投资的先行者之一:全程参与了我国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生育保险、工伤保险制度改革和设计，是国发(1999)44号文件及16个配套文件的主要起草人;推动建立了我国第一家商业健康保险公司、第一家商业养老保险公司;参与制定了我国第一部《养老保险管理办法》、《健康保险管理办法》、《企业年金基金管理办法》、《境内证券市场转持部分国有股充实全国社会保障基金实施办法》;这些政策和制度搭建构成了我国第一个社会保障制度和管理体系，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养老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些开拓性的工作让董晓莉对做好国家养老发展的顶层设计有深切体会，“顶层设计一定要科学，科学的前提就是搞好调研，并在大量调研基础上制定国家养老发展战略。与此同时，还要充分考虑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和老年人占比差距等因素，在政策层面给予各地适当的调节权力。”国外的教育经历让董晓莉不仅学习了现代的分析方法和工具，还十分倡导科学决策，“养老产业在我国还处于市场摸索阶段，政府可通过制定多项科学政策调动各方积极性去打造养老服务产业链。譬如，鼓励在养老机构中开办医疗服务机构，还可积极发展老年商业机构等。同时在市场做不了、政府管不到的空间让社会组织发挥作用，养老市场就会慢慢培育成熟并规范发展。”

致力为公:

圆梦“病有所医、老有所养”

二十多年前，董晓莉曾目睹一位病人因无力支付医疗费用而被拒绝救治，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董晓莉，从此她种下一个梦想“要让所有的中国老百姓都能病有所医，老有所养。”拥有国际、国内金融实战经验的董晓莉，迄今仍有机构开出高额年薪，她不为所动，选择坚守在公共利益部门，因为责任感和使命感是她工作的最大动力。十多年来，她一直用智慧与努力驾驭和追逐着梦想。从关注民生建设，到建立养老保障体系;从拓宽投资渠道，到发掘“绿金”与“银发”经济;从制定国有股转持政策，到完善养老保障的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董晓莉走过了一条伴随着大国崛起而奋力奔跑的圆梦之路。在这条路上，她的个人梦想始终与国家要实现“人人老有所养，病有所病”的战略发展目标相吻合。就此而言，董晓莉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正如她自己所说，在这一逐梦的过程中，她就“像一朵累并幸福开着的花儿，一直在盛放着、奔跑着……”

作为北京市西城区政协常委、致公党北京市委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致公党中央妇女委员会副主任，董晓莉在新的平台上绽放着更加夺目的光彩:她提出的有关我国开展海外投资的建议，被中共中央统战部直接呈报中央政治局领导作为决策参考;她提出的加快首都金融发展的建议受到中共北京市委领导的充分肯定和批示;她提出的加快区域经济发展的建议，受到中共湖北省委领导的高度重视;她还先后在“首届首都统一战线论坛”和“2009年中国发展论坛”做大会主题发言;她提出的完善北京市金融街发展规划、支持发展股权投资基金等多项建议已经被政府相关部门采纳。

在董晓莉致力为公、报效国家的奋斗历程上，她洒下了太多的汗水，但却留下了一串串坚实脚印:她一路披荆斩棘从美国的哈佛到英国的帝国理工学院，畅学于世界顶级学府，学以致用;曾在国家多个政府部门担任职务，历练成长，从美国、英国、丹麦等国家的金融机构，到中国卫生部、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再到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她参与了许多国家重大政策的起草与制定，积淀了丰富的现代资本运营及政府管理经验;她不仅在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等著名学府担任研究员，而且还曾代表中国在《经济学家》圆桌会议、中欧圆桌会议等国际论坛发表专题学术演讲;作为政协委员和民主党派成员，她整合资源、参政议政，为民生建设、女性发展、经济增长建言献策。董晓莉在十多年间跨越了从卫生经济到社会保障再到金融投资等多个领域，并在每个不同的领域都做出了非凡的成绩。回顾一路走过的轨迹，董晓莉对此的总结是:“就像用圆规划了一个圆，我不过是在梦想的指引下，围绕民生建设这个圆心划了一个大圆而已。”可是，这显然不再是一个平面的圆——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无疑已发生了纵坐标的改变。看着刚过不惑之年的董晓莉，记者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柔弱的女子迸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我爱它，我爱养老保障这份事业，这是我的梦想，我希望老年人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因为爱它才会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我不觉得累”，董晓莉的眼神清澈而闪亮，充满了执著于事业的光芒。

勤奋耕耘的董晓莉每天都很忙碌，此次难得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因为她自信找到了破解中国老龄化难题的钥匙，而在多个部门工作的经历也让她对社会保障的完整链条有着旁人不及的清晰与深刻，“一个人真的很渺小，力量也很有限。但是，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辛苦耕耘，并带动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们为社会、为民生、为发展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作者：陈建萍】  【出处：人民政协报《财经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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