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力：中国养老金该学习美国什么？

这两天，大家都在讨论养老金或公积金入市的问题，甚至有很多学者提出中国养老资金该学习美国养老金制度，实行大比例入市以实现保值增值的同时又可以增加股市资金供给提振A股。

这些看法存在着很大的原则性错误，为此，我们决定在社保体系尤其是养老金方面写一篇比较简单易懂的文章，让大多数读者明白，美国的制度不可以简单模仿，中国养老金还远未到大比例入市的真正良机。

一、美国的养老体系是什么样的？

作为社保体系的一个分支，养老金如何保值增值，是全体国民都要高度谨慎的领域，不可简单下结论。对于美国的养老体系，大多数中国人并不是很熟悉，中美两国的养老体系实在是有太本质的区别。本人在美国的时候第一次接触那边的养老金，非常惊讶。它的构成非常多，每种构成甚至连具体投资什么都可以自己选择。才发现，原来美国的养老体系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中国，为此，我们做了长时间的课题研究。

大多数中国学者认为的或者听到的美国养老金大比例入市的传闻，实际上并不正确。美国的养老金并没有大比例入市，真正大比例入市的是401K计划，而该计划只是美国养老金体系的一个重要分支而已。整个401K的规模甚至现在还不到美国整个养老体系的20%，但它却在过去30年运行后成为美国养老体系中最著名最耀眼的一个分支。它突显而出的重要原因是因为它保值增值做的非常好，而保值增值做的非常好则是因为它大比例的入市。换句话说，正是因为401K大比例入市后大幅增值让它在美国养老体系中独露锋芒而为美国人津津乐道，也正是它规模的扩大为美国股市的稳定上涨立下汗马功劳。但前提是，401K并不等同于美国的养老金，我们不能将两个概念混淆等同。

那么美国的养老体系是什么样的呢？中国又是什么样的呢？

美国的养老体系分为三大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强制性的社会养老保险。面向全社会提供的退休保障，覆盖了几乎全美国的就业人口，是美国养老体系的最基础部分，也是养老的保命钱。这个层次类似于咱们中国现行的养老保险。第二个层次是企业养老保险，带有福利性质，由企业出资。401K计划就是其中一个重要部分，此外还有403b、457计划等。第三个层次是个人退休账户，个人自行管理自愿参与,由联邦政府通过提供税收优惠而发起。比如个人储蓄及商业养老保险都属于这一层次。

一般而言,企业雇主养老金计划和以个人退休账户为主要代表的第三支柱统称为私人养老金体系。与美国的养老体系相比，我们发现，中国的养老体系相对过于简单，我们几乎只包含第一层次，也就是强制型社会养老保险。而私人养老体系远远缺乏，我们也曾努力过，十年前就想发展类似于第二层次的企业年金计划，但目前进度和规模远远不够。当然中国人更不愿意参与类似于第三层次的个人商业养老保险。虽然我国的养老体系层次过于简单，但并不表明我国就太缺乏保障，养老水平就太差。我国的情况与欧美不同，我国的养老金替代率很高，在欧美，养老金替代率可能只有20%，也就是说退休后的工资只有平常的20%，而我国现在缴纳的五险一金等等最后达到的替代率甚至已经超过40%了，这是很多人没有看到的地方，所以简单的认为中国的养老保障乃至整个社保体系太差，这是片面的。另外中国百姓收入还过低，这些因素导致中国人没有动力去追求第二和第三个层次的养老保险。

从以上我们能看出，如果中国的养老保险也去追求和美国401k同样的运行方式的话，那是会出大问题的。中国的养老金几乎全部属于第一层次，而这个层次的养老金是追求稳定增值为主的，在稳定的基础上才去保值增值，就连美国的这个第一层次也几乎是非常稳定的。正是因为它的稳定，它才像一个默默的老大哥一样而没有成为耀眼的明星。我国现行的养老金也应该做一个类似的默默老大哥，如果也去效仿美国第二层次的401k计划，那就天下大乱了。在2008年次贷危机最严重的时候，美国的401k总亏损额度接近2万亿美元。之后的3年，美国股市大跌又让401k的持有人损失非常惨重。正因为美国养老体系有第一层次的老大哥在了，所以民众才能承受第二层次的401k的大起大落。试问这样的大起大落如果发生在咱们的养老金上，那还不被大家的口水淹没掉？当然，如果我们的企业年金做起来了，也就是我们的第二层次发展起来了，那也许值得去参考美国的401k运作方式。

二、美国的401k是如何运作的？

中国需要养老保险的第二层次，近年以来，中国一直也在探索属于自己的401K之路。那么美国的401k是如何运行的？历史渊源是什么？现行规模多大？对它的研究有一定的价值。

截止到现在，美国401K足足超过了30年,它的发展历程并不是一路坦途。在当年刚成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它会成为美国养老体系中的中坚力量。美国的企业养老计划和个人退休账户构成了美国私人养老体系的两大支柱,而401K又是企业养老金计划的绝对主体。

401k的规模如何呢？我们这里有2009年底的数据：美国养老资产规模超过16万亿美元，第二层次的企业养老金和个人退休账户金的规模大约都为4万亿美元,分别占美国养老资产总规模的25%左右。在企业养老金中，401K的资产规模为2.8万亿美元，403b、457计划等其他DC型计划的资产规模为1.3万亿美元。按照目前的资产配置来看，401k中的大约41%资金用于投资股票型基金， 45%是其平衡型基金，5%是货币基金，而仅仅只有9%的资金被投资于股票。这显然与我们从极力推行养老金、社保金、公积金入市的部门口中得到的“真相”是不同的。

401k是这样运行的。当您参加401k计划时，您可以告知雇主您希望在账户中存入多少钱。通常每月最高可存入工资的15%，但雇主也是有权利来限制该金额的。全年总缴款限额为11,000美元，你也可以只开设第三层次的个人养老金账户，但每年只能存入3,000美元。

这个缴款是在计算税款前直接从您的工资中扣除的，也就是说这部分钱减免了税款。而且按照法规，雇主必须根据您的缴款数额，提供一定比例的“搭配”缴款。这也是大家为何踊跃参与401k的动力所在。

开设好的账户交由第三方管理，接下来与我们中国最不同的地方是，401k的管理人员会提供各种各样的具体投资方式来由您自己选择，比如是投资股票型基金还是债券、货币市场基金等，同时会针对您愿意承担的风险水平提供一些指导。证券投资组合产品提供者有基金公司、保险公司、证券公司和商业银行,主要提供的产品有共同基金、集合投资基金、可变年金／固定年金、保证收入合同、雇主股票和自选经纪帐户等。只是在中国，公众的养老钱、保命钱被投入高风险市场是在完全没有得到通知的情况下进行的。公众的权利被置于无物，而本身的角色也从参与者变成了旁听者。

401k还有几个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这部分资金虽然不得提前提款，但是允许在此基础上贷款，但必须在5年内分季度偿还贷款。而且也不是绝对的不许提前提款，只不过提前提款要交付较高的罚金。包括在中国都有不少人不可理解，既然养老保险金属于自己的，为什么不能提前支取？只是整个架构的问题，要不然怎么称为保险呢。整个社保基金是由每个人的余额共同形成的一个大池子，如果说大家都能取出来的话，估计每个人都去取了，这就必然造成挤兑，也无所谓保险这种提法了。

我们总结401k的一些特性，能发现参加401k有很多的有点。先缴款后扣税也就是部分避税了，而且雇主可能提供搭配缴款。而且具有便携性和转移性，形成了一套完备的运行管理和监管体系。401K计划对于美国的民生以至于美国的股票市场也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401K的良好运作，创造美国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到1999年之间的最大牛市。这不是一种巧合，有学者对这20多年的个人养老账户年底的余额和道琼斯指数的相关性做过预测，相关度达到惊人的0.98。美国股市这段期间的上涨显然与401k是正相关联系的。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纷纷讨论中国的养老金和公积金入市问题。这样既可以为我们的中国股市提供稳定的机构投资者，提供充足的资金促进A股的上涨。同时，养老金也可以不断保值增值。这不是一举多得么？

三、中国版401k如何形成如何管理？

问题的关键是，中国的养老金是肯定要学习401k积极入市的，只是该大比例入市的是养老金中的哪部分？有人提出在中国现成的第一层次中划出一部分来大比例入市，这是一种构想，但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支持。更多的人提出学习美国直接大力发展第二层次，也就是企业养老保险，顺便发展第三层次。

形成中国自己的401k计划，这确实是一个好的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首先要学习美国先有了一个完善的养老金体系后，再来学习人家的401k运作手法。为此，2001年推出的企业年金其实就是学习401K的一个尝试。当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大多数保险公司都兴奋，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蛋糕。只是发展了这么久，效果并不明显，份额也非常有限。原因我们上面说了，中国的养老替代率本身就比欧美高，没有动力去追求这种补充养老保险，除非是极高工资的人。从企业的角度来考虑，要不就是没能力要不就是没有意愿。有能力来做企业年金的往往是大公司或者有钱的国企，而往往这些企业员工本身的各种保障就足够多了。

看来在中国发展401k并不是这么容易，另一方面，即使中国发展出来了401k，也未必就适合投入咱们中国当前的A股。养老金投资股市追崇的是价值投资，这一切的前提恰恰是要拥有完善的资本市场。中国的投资领域就像一张白纸，仅有的股票市场的地位被人为地扭曲和放大，长期的吸血和各个企业的圈钱之后已经成为了一滩太过庞大的臭水，少量清水的注入根本无法改变其形态。早些时候就有广东等省份养老金入市的消息，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一去不回。而本应该充当基石的债券市场却成了陪衬。所以在缺少硬件支持之下，盲目的将巨额的公众用以保命的资金投入股市之中是有欠考虑的。包括最近提到的中国公积金投资也应该看到早期养老金的先例——在有着05、06、07年和09年，总共两波大牛市行情的衬托下，最近十年的养老金投资收益率仅仅不过8%上下，这样的收益，意味着很多年的收益率甚至不如定期存款收益来的稳当。

与此类似，我国的住房公积金也有这样的矛盾存在，以后我们还会详细讲述住房公积金存在的类似问题。

四、中国的养老体系建设

终归从根本上说，中国试图以养老金入市来完善资本市场的命题本身是错误的，投资资本市场来让养老金保值增值的命题也是错误的，很多提法只是看上去很美。完善自己的养老体系并不容易，中国养老体系甚至还是双规制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员工特别受到优待。看来中国的养老体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国应该先完善自己的养老体系建设，再完善资本市场的构成，最后拿老百姓的保命钱来寻求保值增值，这才应该是政府部门应有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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